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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 (第2/2页)

范向导也理解我点儿吧。”

    普通人早疏散了,在场活人也就几名队友,有电脑辅助也不存在录像问题,夏舒礼没觉得这跟刚才他们四人在房间里做的有多大不同。所谓光天化日是可能会引发道德方面的顾虑,但队长又不是正常人。

    “如果我工作的时候还得考虑哨兵的羞耻心,那就没完没了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浴室,房间里人体的气味更浓,还混进了胃酸的味道——源于地毯上那几滩水渍。矮桌旁的扶手椅上堆了四个购物袋,最顶上那个正中央有个与元世幸胸口相呼应的醒目狗头logo,他拎着这些东西的画面肯定很有趣。

    眼下凌晨两点,她算不上是噩梦惊醒的,而且过去24小时睡得够久了。

    “要换房间吗?”元世幸问,显然,因为那些呕吐物,“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都一样。天亮前我散散步好了。”这里应该没有全新的房间,要改善除非去病房,泛滥的消毒水和药物反倒有益。

    “或者直接去找你jiejie?”

    “……她有室友吗?”

    仅仅是想到去见jiejie,夏舒礼的胸腔似乎就舒展了,这在元世幸眼中肯定一目了然。

    “黎盈夏是单人病房,我有进出住院部的权限。”他回答,“不过,不会打扰她睡觉吗?”

    “应该会吧。”

    “哈。”

    夏舒礼发觉自己在微笑,从某个时刻起,觉察嘴角的上扬会造成些许突兀感,仿佛无意间笑出来属于渎职。不过这个是因为jiejie,所以没关系。

    “那去见黎盈夏前,你要不要换个风格?”哨兵拿起那个狗头购物袋,“连衣裙算是工作服吧?你天裂前的照片除了校服就没有穿裙子的,连演出都是长裤,所以我去买了几套。”

    夏舒礼的照片没多难找,她父亲简直住在朋友圈,学校也需要展现优秀学生的精神风貌,互联网足迹不会消失。但想到那段早已结束的生活仍存续在0和1组成的数字串间,像发生时那样新鲜,体验颇为微妙。

    “行。”她接过袋子。

    元世幸没在她脱衣服时移开视线,但目光中也没有其他含义或留意什么特定部位,仅仅是观察交谈对象而已,似乎夏舒礼在一个男人面前换衣服跟吃饭喝水同样正常——更印证了关于羞耻心的说法纯属扯淡。

    衣服的标牌全都没摘,元世幸顺手免去了她使劲拉扯的狼狈。夏舒礼把脑袋钻出T恤领口,又踩进同样崭新的休闲裤,感觉因为腿间太久没有过布料,摩擦感怪怪的。冷水澡的后劲又泛上来,她穿上购物袋剩下那件短款长袖夹克,这三样大概是店员推荐的搭配。

    “有个条件。”沉吟了好一会儿的元世幸发话,“再回答一次你是不是热爱工作的那个问题。你当时的回答是我从你这边听到过最有攻击性的,而且你还因为阿舍和李远志不配合净化揍了他们,之前我还以为你的这些能力都已经没了呢。”

    “给我开的条件够好,我就尽全力工作。”

    “虽然我没什么常识,但就我所知一般人说‘全力工作’,不是指玩命到那种地步。”

    怎么,捉迷藏有传染性?还是说深挖别人这种兴趣在上位者中间很普遍?把人碾碎,搞清楚里边有什么东西,很有趣吗?

    夏舒礼呼出一口气,不做徒劳的抵抗,碾碎就碾碎吧。

    “我决定做向导的时候是……在死和向导中间选的,所以根本就不是我喜不喜欢这份工作的问题。除了向导就是死,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好,那就干脆什么都别再做了,结束吧……就这样。如果活着只为做这一件事算热爱的话,那大概是热爱吧。”

    元世幸饶有兴致地哼了一声:“那如果你当时选了死,打算怎么死?”

    “枪。”夏舒礼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当时考虑得非常认真,“流民区枪不难弄到,我会把枪口放进嘴里,对着脑干扣扳机。我从小就挺喜欢枪的,不过到射击俱乐部玩了几次发现没什么天赋,就不去了。”

    “你是非得能做到最好的事才去做?”

    “是能做到我对它喜欢的程度,我没自恋到以为自己世界第一。”夏舒礼解释,“我也有普通兴趣爱好的,像是游泳和滑雪,因为是一般的喜欢,偶尔能玩一玩就可以了。”

    “结果反而是这些‘一般的喜欢’玩得更久,对吧?”

    “我会想找到……自由,做我特别喜欢的那些事的时候,向往那种,完整地展现自己的感觉,就像我和我在做的事结合,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东西,除了我没人办得到。”夏舒礼慢慢地说,遣词造句如同挑选合适的工具,将胸膛剖开。“那些由正在做的人决定的部分,像是弹琴时对曲子的处理,跳舞时对肢体的控制,唱歌时发声的变化,包括写文章的遣词造句,都是自由。有些事开心就好,但有些事上我能感觉到,像是‘啊,那个人比我自由多了’,或者‘我永远不可能在这里自由’。那些表达不出来的东西,像一团乌云一样压在我胸口,我会喘不过气,痛恨我自己,痛恨那些能自由地运用自己的人,嫉妒得要死。大概是期待太高的问题吧,如果我知道我只能当捞月亮的猴子,那我怎么都没办法再继续捞下去。有个假月亮可以捞比大概什么都没有要好,而且假月亮也很漂亮,但我就要真月亮,不是它的倒影或者仿制品。”

    “你jiejie比你自由,你也会恨她?”元世幸继续抛给她半真半假的好奇,但无论他对夏舒礼和黎盈夏关系的看法如何,一定都不足以概括她们之间的联系。

    “哈……我当时恨死她了,每天幻想她下次比赛的路上坠机,或者出车祸,把手摔断。听见她弹琴的声音就想。”光着脚有点冷,夏舒礼走向床边,正要直接把脚塞进运动鞋,元世幸朝她扔了双塑封没拆的袜子,“不弹琴以后就好了,我的位置在听众席上,我就能为她鼓掌了。热爱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词……想起那种感觉,我现在还会觉得恶心,就算我早就不弹了,她也弹不了了。”

    天裂事件持续数月的混乱中,所有系统都濒临瘫痪,黎盈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险些丧命于脑内血肿,接着又面临半身瘫痪。即便经过后来的全力复健,她的右手也再不能恢复灵巧。相当讽刺,夏舒礼嫉妒得彻夜难眠、锥心蚀骨的那双手,就这么被踢出了她自定的比赛。

    “我jiejie……她的状态比我松弛多了,不是说她练得少,或者出去比赛不在意结果,但她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她会给喜欢的歌改伴奏,给喜欢的电影片段即兴配乐,还有用琴键模拟家里人的脚步声,像课间休息做游戏那样。”夏舒礼活动了一下脚踝,短袜的包裹很舒适,“……我本来都想好怎么告诉她了,我要出去搞把枪,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崩掉脑瓜子,她这边自己看着办。那天我想好了才睡,醒的时候还很高兴,因为听到她在用力搓压缩饼干的袋子,把最后一点渣倒进锅里煮成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这种日子总算过到头了。谁知道她突然开始哼曲子,应该是一部蛮老的电影的插曲吧……边哼边用搓袋子的声音打节拍。我当时那种扫兴真是,妈的。”

    夏舒礼耳边传来咯咯的笑,一点儿都不像她的声音,尽管她的声带的确振动着。

    “结果我觉得,我还是想听到她写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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