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红旗下34 (第1/2页)

    十七

    牛棚是过去院器材处用来装仪器设备及办公用品的地方。两层，砖木结构，仅楼下正中有一可供出入的大门。紧靠大门两边各有一间大约二十平方米的房间，其他的都b较小，不到十平方米。

    “工人宣传队”进驻以后，二楼成了队员们的宿舍和办公室。楼下靠东半面的各个小房和靠西半面前部的四个小房间里仍旧堆着各种杂物，后部的六个小房间里每个房间关着一个“ZaOF”。都是陆陆续续在“清理阶级队运动”中抓进来的。

    第一间：

    现形ZaOF分子吴yAn。二十六岁，一九六五年由某医科大学分配到研究院工作。

    小伙子长着一张娃娃脸，热情，率真。虽然参加工作的时间不长，因为积极肯g，喜欢帮助人，同事间关系却挺好。

    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吴yAn有时跟着别人刷刷标语，喊喊口号，有时跑跑腿，帮着搬个桌子板凳。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不太引入注意，也不很消极。几个月前，他加入了Za0F组织，算得上是个革命群众。

    犯罪事实：星期三上午研究室政治学习，大家依次表态，向献忠心。轮到吴yAn发言，他念了一小段《人民日报》社论后就有点情不自禁。他认为平铺直叙的方式已经不足以表现自己的决心和意志了，得有点更猛烈更刺激的。他开始满腔热情地喊革命口号。喊一句，大家跟一句，喊了五、六句，跟了五、六句。吴yAn不仅自己喊，也和大家一起喊。会场气氛变得热烈、燥动。吴yAn满面泛着红光，脸上汗珠闪闪。兴奋中的他要用一种最革命化的方式结束表态，他拼尽全力振臂高呼：‘万岁！谁反对伟大领袖…’，到这里一口气实在接不下去，口鼻下意识地x1了x1继续往下喊：’真是罪该万Si’。口号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戏剧X地变化，不过太细微了，沉浸在革命激情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查觉到，回应声仍旧响彻云霄。

    说过，任何群众中都有左、中、右三种人。不幸的是，现在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特别时期，左派不仅b平时多，政治嗅觉也分外敏锐。尤其是个别的人，为了“革命事业”，表现出了惊人的警惕X，每天铆足了劲地寻找ZaOF蛛丝马迹，誓Si要与之战斗到底。

    他们立刻从吴yAn口号中发现了敌情。

    第二天，研究院出现了几张大字报：‘砸烂现形ZaOF分子吴yAn狗头！’，‘警惕阶级斗争新形式！’，‘谁敢反对，就全国共讨之，全民共诛之’。

    当吴yAn被几个革命积极分子从实验拖出来关进牛棚的时候，一脸茫然。他还没有意识到，就是那少于一秒钟的氧气需求已经将他从革命群众变成专政对象了。

    第二间：

    现形ZaOF分子陈卫军，三十五岁，行政办公室职员。

    据陈卫军自我介绍，在抗美援朝战斗中他曾受过轻伤，应该属于荣誉军人。

    因为身材魁梧，长相英俊，战后陈卫军在国家仪仗队又服役了三年。转业后去了工厂。当党的领导认为科学研究机关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集中有一定的危险X需要改变结构时，陈卫军和一批工人是作为沙粒才掺到了研究院里这堆泥土里来的。

    陈卫军没有读过多少书，说话直来直去，常常带些粗语。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习惯居然有一天把他带入了鬼门关口，一转眼就成了革命打击的目标。

    那天，全院职工上街游行。陈卫军强壮有力，根正苗红，自然要负责游行队伍里最关键最荣耀的任务——抬像框。

    雄赳赳、气昂昂走在队伍最前面，心里充满自豪，在喧嚣震耳的锣鼓声和喇叭声中陈卫军似乎找到了自己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为革命冲锋陷阵的感觉。他挺x收腹，英姿飒爽的走着。街边有熟人向他挥手，他知道自己现在正代表着革命队伍形象，越发JiNg神起来，美滋滋的，感觉极度良好。但游行的时间太长，尽管陈卫军鼓足g劲，连吃N的劲都使出来了，还是觉得右肩有些酸痛，而且全身发热，双脚发胀，喉咙又g又涩。毕竟像框长、宽都有二米多，加上抬杆，近百斤重，搁在任何人身上都是费力气的活。陈卫军觉得累了，想调整调整位置，便转向右边一起抬像框的小杨，‘嗨，小杨。这个东西太沉重，老子有点整不起了。咱两换换？’头脑膨胀着的他完全忘记了革命语言规范，旧习难改。

    小杨正有同感，两人马上互换了位置。

    快两个钟头的游行结束时陈卫军已是满头大汗，衣服后背也Sh漉漉的。但他很是快乐，哼着小曲回了家。

    吃过晚饭，陈卫军被“革命群众专政指挥部”关进了牛棚，理由是诬蔑伟大领袖是个东西。

    陈卫军坐在牛棚里无论如何想不通，他根本就记不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了。

    齐家栋是全院公认的老好人。

    在后勤办公室工作快十年了。Ga0接待、守仓库、记帐、打杂….，领导指到哪儿就g到哪儿，从未有过怨言。而且事无巨细，总是做得贴贴切切。对待群众也和言悦sE，能够帮助的时候决不敷衍推脱。

    齐家栋字写得好，速度又快，办公室开会总是由他做记录。

    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经常政治学习，个个发言表态，会议记录任务很重。有时写得手麻腕痛脖子酸，齐家栋也不提出找人换换。

    会完后，每天的记录都会交到革命委员会，有专人负责检查，以了解阶级斗争新动态。前前后后一大摞，齐家栋记得清清楚楚，领导一直很满意。

    这天早上起床，齐家栋头昏乎乎的，好象有点发烧，饭也不想吃。老婆要他请一天假休息，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担心开会需要记录，又想起‘轻伤不下火线’的教导，就在cH0U屉里找了两片感冒药服下，喝了一杯水，跑去上了班。

    仍然是会议记录。一个钟头后，齐家栋觉得脑子反应变得b平常慢。听着一个接一个连珠Pa0似的发言，满口政治词汇：革命、ZaOF，Za0F派、走资派，社会主义、资本主义，、,排山倒海般地向他涌过来，就觉得自己有些应接不暇，不免有些焦急。好在又过了一个钟头，大家开始唱革命歌曲，齐家栋终于也完成了任务。

    第二天上午九点，研究院大喇叭突然高声响起：全T职工马上到礼堂开会，任何人不准缺席。

    礼堂里面已经挂好了两幅大标语：

    ‘阶级斗争必须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

    ‘谁敢反对，就砸烂谁的狗头！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每个人都知道今天一定会有现形ZaOF分子被揪出来。大家默默地坐下，等待结果。

    齐家栋现在就坐在几个革命积极分子之间，因为还发着烧，他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革命委员会”主任走到讲台中央，朝下挥挥手：‘大家停止说话，听我讲两句。早就告诫我们，阶级敌人会自动跳出来，实在是太高瞻远瞩了，太有先见之明。党中央要求我们认真做好清理阶级队伍的工作，把躲在广大群众中的一小撮ZaOF分子挖出来。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彻底清除那些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恶毒攻击中央文革、反对无产阶级司令部的现行ZaOF分子，狠狠打击，毫不留情。

    近期我们已经取得了辉煌战果，挖出了一批阶级敌人。但阶级斗争是复杂的，有的阶级敌人隐藏很深，我们必须高度警惕，继续深入。

    昨天我们就发现了一个这样的敌人，居然把伟大领袖和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名字反着写，制造混乱，混淆敌我。虽然只有一处，但X质特别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