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第4/4页)

定声道：“正事要紧。”

    沈念这回却未牵他手，只是拽过萧镇袖口，不发一词，引着他往虎啸处行去。

    二人这回所行颇快，不过数步，便闻到了浓厚血腥味。萧镇侧耳一听，只听得呼哧呼哧的兽喘之声，那母虎或许真受了重伤，此刻竟连呲牙驱敌都无法做到。而除此之外，此地竟还多了一道人声，那人声音微弱，几近哀泣道：“你、你……你不是叶大人，你究竟是……”

    是梁修，那他口中的叶大人又是……萧镇浓眉一敛，将府衙中众犯一一想过，最后下颌一紧、斩钉截铁道：“东大营，虎威将军叶绍平。”

    军务重臣、手握雄兵，却因上谏太子南迁一事而被皇帝扣押至此。有心人一眼便可看出，此案处处透着怪异——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处置也不对，总归这堂堂虎威将军，竟被囚于小小漳邺府牢内，皇帝还未派重兵看守，实在是古怪。

    更怪的是，他现下怎会在此？

    萧镇不敢多留，催促沈念道：“此人十分要紧，需得护他平安。”

    沈念却反嗤道：“那人可比我厉害多了，仲亭还是管好自己。”

    听他声音嘶哑，萧镇心中一紧，未再多言。

    二人弯绕几步，眼前便突显旷阔，沈念将火球收起，定睛一瞧，见数步外摆了张一舟大小的石床，床上赫然躺着只巨硕母虎，虎肚下尽是血污，沈念一瞧便是明了——这母虎肚中的小崽儿只怕不保。

    1

    而母虎却不管不顾，它前肢一圈，将一男子护在怀中，正是先前消失不见的梁修，他又是何时来了地下？

    梁修面色惨白，看样子只剩了一口气，而另一侧的地上只留下一件衣袍、一截铁链，而本该在此的叶绍平却不见了身影。

    沈念松了口气，见这母虎将亡，他这才双指掐诀，将此地瘴气破除，又转身对萧镇说：“你将黑布摘下罢。”

    萧镇抬手一掀，咋见眼前景象，虽吃了一惊，心内却无惧意，反是上前数步，朝那男子唤道：“梁捕头——”

    那母虎伤势颇重，却仍是奋力呲牙，将梁修紧紧护在身下，又不肯叫萧镇上前查看。

    萧镇见状沉声道：“梁捕头是叫何人所伤？”

    母虎呼哧出声，目露凶光。

    萧镇便止步于此，他细观梁修伤势，却见这人未有外伤，反是七窍流血、双目鼓胀，他心内明了，故意叹道：“我明白了，梁捕头是死于夫人之手，难怪你不要我上前。”

    母虎怒目圆睁，狠不得张口就将萧镇撕作碎片。

    而沈念本就心有余怒，见了它这惨样也跟着嘲道：“你修为不佳、擅入凡尘，竟还想靠吃人续命——便是躲得过今日，待天劫来时，只怕也要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你这夫婿死于你手下瘴气，也算一报还一报。”

    1

    母虎受他二人所激，竟仰天一吼，化作了人形。只见她钗裙凌乱，腹下血红一片，原先姣好的面容也扭作一团，她大声吼道：“滚，快滚——”

    萧镇却岿然不动，出口之话则更为冰寒：“我等自会离去，可在此之前，还需带走一物——便是夫人的项上人头。”

    妇人闻言怒气冲顶，她汇聚残力、两指一并，即刻掐诀朝萧镇攻去。

    熟料她灵力未及，便见萧镇周身泛起金光，将这人完完全全护在其下。

    萧镇亦是惊诧，他抬目去见沈念，却见那人匆匆收回手，又是转过眼去不再看他。

    妇人颤声道：“你、你——”

    可她一击未成、已无余力，嘴角淌下两道鲜血，终是卸力不语。

    萧镇见之，稍加思忖，朝这人劝道：“我见夫人命不久矣，又何必如此？不如余下气力，来同我做个买卖。”

    他走至母虎身旁，朝她言道：“梁捕头身受重伤，却还留了口气——适才我那友人将此间瘴气除去，这才救了他一命。夫人，你是要他同你一块儿入了黄泉，做对地府鸳鸯，还是要救他一命，叫这老实汉子再活上半生？”

    妇人浑身一僵，又将梁修搂得紧些，过了好半晌才探手去摸夫婿面庞，待探到他微弱鼻息时，她终是双目一颤、咬牙开口道：“你真能救他？”

    1

    “自然。”

    妇人便靠在梁修身上，答应道：“好……你要我的头颅，便拿去吧。”

    萧镇轻笑一声：“夫人猜错了，你的头颅我信手可取，又何必做此番交易——我要的是那些孩童的遗物。”

    妇人抬眼看他：“甚么遗物？他们早叫我吞食殆尽了。”

    “果真如此？那为何梁修还要胁迫刘鹗为他做事，他要刘鹗做的究竟是何事？”

    妇人眼中杀气顿显，但她此刻早已无力动手，只好抿嘴不语。

    萧镇便激道：“看来在夫人心中，还有他物比梁捕头更为重要，如此我也不必花费气力、再去救他。”

    妇人口中喘着粗气，可她技不如人，只好忿忿道：“……家中地窖，你们寻去便知。”

    萧镇这才微松口气，他转身去瞧沈念，那人仍是低着头不答话，待萧镇走至他身侧，沈念才抬头道：“那虎头颇大，你自己砍去，我可是累了。”

    萧镇却自顾自道：“恶虎吃人，此言可否服众？”

    1

    沈念抿嘴道：“我不管这些，想着便烦人，你自个儿想去。”

    萧镇却摇了摇头，好似是在劝他，好似是在自语：“我适才所说，并不是薄情之语，也非是气恼之言——禄郎待我，若不是一片真心，又何以要我萧镇对你真心实意？我不是甚么神仙转世，也不是甚么山野精怪，我萧镇立身处世，唯有这一个名姓……禄郎若要将我看作他，还是离我远些为好。”

    沈念不知他会说出这些话来，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待萧镇转眼看来，二人四目相对，沈念才读懂他未尽之言，他胸中发热，还欲答话，便见萧镇双眸大睁，旋即却双膝一软，竟是直直栽倒在地。

    沈念忙上前一步揽过萧镇，他叹了口气，支着这人坐在一旁，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又来了，甚么天道……”

    天道要萧镇历经凡尘俗世，怎会让他知晓神鬼精怪之事？每每遇险，他都是这般昏沉过去，待明日醒来，又变回那个无情之人。

    沈念气馁道：“我救过你数回了，可在你心中，我仍是泛泛之交。仲亭啊仲亭，我这般还算不得真心相待吗？”

    可他又思及萧镇昏迷前的那个眼神，心中陡起一阵热意，他能感到这回不同以往……萧镇对他，也不是毫无喜爱。

    沈念心中一喜，又凑至萧镇唇畔轻轻一吻，朝他唤道：“若我这回只把你看做仲亭，你可会心悦于我？”

    萧镇自然不会回话，沈念却已是十分满足，他抵着萧镇侧脸，嘴角浮出笑意，又在心中一遍遍地唤他仲亭、仲亭，好似只要把这二字烙在心间，萧镇便会迷恋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