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恨前尘往事难回首 嗟聚散多情莫强求 (第5/5页)

，不过现身一阵，就能教我丹景楼两位老板倒下，这可如何是好？」惟见久宣满目痛恨，却又噙着泪水、含着无奈，遂挽其颦深吻下去，眼神瞟向里间，见无动静，便扶起久宣回房去也。

    两人四更方歇，且按下不表。待久宣醒来已近巳时，环顾屋内，认得是两位师傅房间，不禁长长一叹，才起身着衣。缃尹早已过去正屋照看香娘，只在床前放了套乾净衣物，久宣换上，蹑手蹑足溜出欣馆。廊下遇着双子，招弟忙问他哪里去了，昨夜不见人影，今晨却见房里放着账簿，还怕是又被香娘罚了。久宣双腿有些发虚，扶着栏杆倚着，心想是缃尹为他先送了回去，不好直言，只道：「我昨夜在欣馆，能出个甚麽事？你们两个着急忙慌，又是作甚？」开弟道：「公子不晓得麽？小溱相公要走了！」

    久宣想到寒川，心下暗叹，只淡淡应道：「我自晓得。」开弟又道：「三娘也是奇怪，我看小溱相公也不至於那般不济，昨晚还有两位缠头恩客哩！怎就突然说他无用，要将他逐走了？」久宣诧道：「甚麽？」

    招弟则道：「我们听其他人讲，说是三娘嫌他不挣钱，本要转手卖了，是寒川相公为他求情，只赶出去作罢。已经吩咐红哥儿几人翻看黄历，挑个吉日教他拜谢祖师爷。」

    久宣好是奇怪，思来想去，终才恍然大悟，心道：「想来寒川还是狠不下心，又不愿小溱心觉亏欠，并未告之实情，好教小溱安心离去。寒川呐寒川，如此一番苦心，又能换得甚麽？」遂不多言，只道有些嘴馋，吩咐两人到巷口马大汉茶摊，买盅梨乾茶汤回来。

    待到春分那日，久宣早早起身更衣，要去东院寻程溱，领他去拜祖师爷，孰料一开门，程溱先过来了。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叠诗稿，便问是甚，程溱淡漠如常，不似脱籍该有神色，回道：「是诗倌一套缠达，忘了从前何时写得，被我收去，想着拿来还他。」

    久宣道声「原来如此」，陪他一同上楼，羲容愣然接过，展开看去，拜谢道：「之前湛柏说是你拿去了，我不曾放在心上，未想还真是你，有劳小溱，今後好生照顾自己，知麽？」

    程溱沉默点头，羲容又道：「近几年寒川待你不少照应，也去与他道个别罢。」久宣欲言又止，只别过头去，程溱则低下头道：「这几日我都有去窈斋寻他，可他……他不愿见我。」久宣这才开口，道：「临别在即，再去看看罢。寒川待你不薄，总不能不辞而别。」

    说罢提议陪他过去，羲容正好无事，收好诗稿，也一道同行。三人到得窈斋，就见顾馣从主屋出来，顺手掩上房门，迎上前来说道：「小溱还来作甚？他不想见你，休再叨扰，赶忙收拾收拾走罢。」

    院中紫藤花正开时，风一乍起，满院淡紫花瓣飞飞，如雪宛转飘散。而寒川房门紧掩，不受花情所撼，程溱目光越过顾馣看去，始终不肯挪开，久宣与羲容深知不可勉强，亦只安静陪着，不好多说甚麽。片刻程溱绕过顾馣，直向寒川房间走去，将至门前，却听屋内一声说道：「小溱，保重。」

    程溱顿足，凝望许久，终只回一句道：「你也保重。」说罢转身径直走出院子，往回走了。

    久宣看向紧闭屋门，又看一眼顾馣，轻作吁叹，跟上程溱回去。羲容则拉着顾馣走到一旁，问道：「其馨，寒川还好麽？」顾馣颔首应道：「寒川哥昨夜接客後不曾睡下，在院里坐了一夜，眼下只是疲累，无甚大碍。」羲容又问为何不见程溱，顾馣则道：「他只怕心里不舍，教我无论如何别让小溱进去。」

    羲容一叹，吟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任他去罢。」

    午後万事办妥，程溱烧毁卖身契，背好行囊，辞别诸倌而去。给祖师爷上香之时，久宣曾悄悄往程溱手里塞个钱袋，孰料回房一看，却见已被送了回来，端正放在案头，里面银子半钱未少。久宣收好银两，想了一想，提酒踱到窈斋，却未见寒川、顾馣身影，只有绿哥儿在紫藤架下清扫落花，问之，绿哥儿道：「寒川相公说起近日城中流行甚麽新戏，我与他说确有此事，珋璘相公那里就有剧本曲谱，他便领其馨相公去了。」话音刚落，却听院外一阵人声，巧得很，正是寒川、顾馣，还有琰璘、珋璘四人说笑奄至。

    寒川见他在此，问道：「久宣怎麽来了？」久宣见他泰然自若，稍许放心，遂晃晃手中酒壶回道：「突然想饮酒了，找你陪我吃上几杯。」

    久宣用意，寒川怎麽不知？琰璘、珋璘两个虽是戏迷，却怎又不是奉陪他来？寒川万般感激众人，苦笑不已，只道：「既然凑巧，一起陪久宣饮罢。」久宣正色道：「也成，但琰璘可要悠着些，属你酒量最差，莫喝醉了，晚上见不得客。」珋璘笑道：「我看着他呐，醉不了。」琰璘推他一把道：「谁要你看着！」

    说罢招来绿哥儿，教他再去取些酒来，顾馣则回房拿些酒杯，待酒到了，五人坐於紫藤架下，谈论时兴曲调。聊到趣处，少不了弹拨唱和，琰璘、珋璘两位如今可算得上是京中名伶，随意哼唱几句，也端的是赏目悦耳。几人一杯接一杯，不觉半日耗去，艳阳西下，久宣才惊觉时间，忙打发几人回去，竟见琰璘当真饮了个半醉，倚在珋璘身上。珋璘也有两分醉意，尚自说笑，久宣白了一眼，好在顾馣酒量不俗，还清醒得很，便着他先陪两人回东院里去。再看寒川，却见他信手颠着酒杯玩，不知是醉是醒，久宣便道：「听人说你昨夜一宿不眠，且好生歇息罢。我去将你花牌掩去，乾娘若问，我就说你醉了。」

    寒川笑笑回道：「你容那俩醉倒，乾娘估计已要找你麻烦，就不必再cao心我了。」久宣则道：「反正要找我罪状，也不缺你一个。」寒川淡淡应了声「好」，又自斟酒独酌。

    久宣忙回西楼换身衣衫，散去酒味，正好赶上开门，便在主楼张罗起来。今夜是瑜之与元之楼中待客，两人年长一些，便也无须久宣多劳，只顾迎客记账就好。入夜不久，却见有人屏後伫立，久宣还道是有人想见程溱不得，正要过去解释，绕到门前，却见来人高大轩昂，乃是礼部左侍郎萨其度。

    原来数日前久宣去见紫云，顺口也提到寒川程溱之事。紫云看着久宣，想到他终也要离己而去，只觉身同感受，悄藏於心。第二日礼部衙门见到萨其度，想起两人知心之交，兴许能宽慰几分，遂眼珠一转，道是有闻寒川近来稍有郁结，稍加明喻暗示，着萨其度得空时，不妨前去探望则个。而萨其度忙过几日，终得一宿空闲，遂来也。

    殊不知、此位知己来时，正是那位情郎去日。世间偶然，无情者谓之「巧合」，有情者谓之「缘分」，尽如一也。欲知缘分何去何从，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