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无名_(十八)忆中物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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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忆中物 (第2/2页)

尺也没落下太多次。

    午席撤下後,屋里热气渐散,灶火也熄了一半。

    嬷嬷交完账册,几名小役提水进来擦地,空气里仍带着些糕饼的香气。

    见着稍有余裕,阿冷与花枝便一同走向西侧间——四娘坐在那里,正低头翻着厨务用料的帐册,一旁站着的小蚕手里捧着一本薄簿,正一页页核对,神sE专注。

    两人行到面前,花枝先恭敬地福身开口:

    「禀告四娘,今日客人虽少,但白萝卜和山药都用得差不多了,明日斋席还得预备,奴婢想先补上些。」

    阿冷随即补了一句:「库中盐也紧了些,若许奴婢二人趁着天未全黑前出门,可即时补回。」

    四娘抬眼望来,神sE不动:

    「你们记得现在是什麽时节?府门查得紧,外头又冷,万一有个磕碰谁担得起?」

    阿冷低头应声:「奴婢晓得分寸,与花枝同行,不误事。」

    花枝也赶紧道:「我们看过用料清单,该买的都记上了,一会儿去一趟就回。」

    四娘还未答话,一旁小蚕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悄悄瞥向两人,眼角垂着淡淡哀怨。她眼里像是在说:「怎麽不带上我?」

    花枝心里忍不住笑,却不敢当场作声,只悄悄偏头,对着小蚕无声地动了动嘴型:「回来给你留一点。」

    小蚕轻哼一声,低下头继续看帐册,嘴角却忍不住翘了一下。

    四娘看着两人,一边摇头一边喊道:「去叫陈旺。」

    不多时,一名皮肤黝黑、T格厚实的男杂役匆匆赶到,腰上还挂着一串未解的柴绳。

    「陈旺,你跟着她们两个出去一趟,帮她们提东西,路上人多,眼睛放亮些。听见没?」

    「听见了,四娘。」

    四娘语气不重,却分明有分寸:「买完就回,明白吗?」

    「是。」阿冷与花枝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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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转身离开时,灶房内的热气已被夕风吹淡,屋外的光正慢慢转冷。

    阿冷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记忆中那一团hh的热气,仍在脑海某处静静冒着烟。

    街市正盛,岁末的宁川府b平日更拥挤了些。

    阿冷与花枝一左一右,步入市集时,身後的陈旺扛着两个空篮子紧随其後。

    他脚步稳重不多话,像块搬动的砖石。

    街上锣声咚咚,巷尾几个少年挥着手鼓在叫卖纸虎,另一边传来糖画师拉糖丝的吱吱声,孩童们围在边上,一个个眼睛发亮。

    布庄挂满红布与对联,灯笼铺将门口装点得火红一片,香料店里飘来浓重的桂皮与茴香味,混着腊味铺传出的r0U香与油气,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场叫人头昏的年味烟雾。

    阿冷第一次走在这麽多人中间,她感觉到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只从耳里进,也像从皮肤上穿过。

    那些叫卖声、喧哗声、谈笑声,每一声音都有不同的颜sE与重量,有些圆,有些刺,有些像一碰就碎。

    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花枝回头看她一眼,扬声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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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被吓着啦?宁川岁末这几日可热闹了!」

    阿冷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不是被吓着,而是被x1进去了。

    她真正明白什麽叫「热闹」——原来是所有人的情绪混在一起,又彼此碰撞,像个滚动的火团。

    不过她还记得此行的目的。

    她转头四望,鼻尖嗅到一GU甜香,眼角也扫见前方街口,一处小炉正冒着热气。

    那香气像是她记忆里那个火堆边冒烟的hsE物T,虽然还无法确认,但她能辨得出,那就是她要找的。

    「花枝,那边。」她低声说。

    两人一齐过去,排队的队伍不短,小贩熟练地从炉里捞出一块块外皮皱巴巴、内里冒着热气的食物。

    阿冷盯着它们看,那香味让她掌心发热、喉头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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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她们排队时,旁边不远处的两三名中年妇人靠在一家茶铺外的长板凳上,手里拿着刚泡好的茶杯,说话声压得低低的,却因语气急促而透出来。

    「……可不就是那户人家,城南那头的……」

    「我说大过年的,竟让贼闯进家门,还是夜里,那姑娘年纪不小不小的了,说是读过几年书,哪想得过这个?」

    「唉,名声都坏了,你说这事要怎麽嫁人?那采花贼听说还没抓到,真是胆大包天,连有老爷在家的宅子也敢进……」

    「可不?要是咱家遇上这种事,你敢说不是毁了全家脸面?」

    阿冷耳尖,那些声音如碎针般扎进她脑中。

    她不完全明白「采花贼」这个词的意思,但她听得出那些话里的情绪:惊惧、愤怒、羞耻,还有某种更浓重的绝望——像是有什麽东西被踩烂了,再也拾不起来。

    她没转头去看那几个说话的妇人,只静静站着,目光落在前方冒烟的炉火,却越来越不专注。

    忽然间,她脑海里浮出阮琬的身影。

    她坐在书房中,手执毛笔,眉目专注而安静;她身上穿着素sE衣裙,说话时声音柔而清;她提起婚事时,眼里有过一闪而过的光,像是对未来怀抱着一种谨慎的期待——却又在某一瞬,语声微敛,悄悄地说了句:「……二叔那边,不太安分。不过爹娘说会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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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阿冷不懂她为何突然转了语气,也不懂她眼里那丝复杂的光影是什麽。

    可现在,她懂了。

    她想起那次陶罐被人挪动、有人偷偷在灶房与水缸之间传递信物的事;她记得那时有人试图进入不该进入的屋;还有那件几乎被偷走的,属於主子房中的贴身衣物。

    那时她只好奇为什麽有些人行事古怪,现在她知道那样的行为,若不是被拦住,就会像这街边的流言一样,把一个人的「名声」碾碎。

    即使她还不能完整定义「名声」是什麽,但她知道——那是一种会让阮姑娘再也无法写诗、无法自在说话、无法抬头看人的东西。

    她看着花枝那副期待着热腾腾番薯的笑脸,还有阮府中所有她记得的人,他们也会受到伤害吧。

    她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也许,她也无法阻止什麽。

    但只要她还能动,还能看见,就不能什麽都不做。

    前方炉边热气蒸腾,小贩从炭火里拨开灰烬,用铁钳夹出几块刚刚出炉的番薯,外皮焦皱开裂,内里热气直冒,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让排队的人都不自觉往前凑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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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枝掏出腰间荷包,熟门熟路地数了几枚铜钱递过去,嘴里还笑道:

    「老板,挑个最大的给我这位meimei,她可是头一次吃这东西呢。」

    卖番薯的汉子呵呵笑着,从纸包里挑了一块个头足、sE泽h润的,小心地用棉纸包了两层递过来。

    花枝一接,立刻「唉哟」一声,像被烫着似的猛换了两只手,还不忘笑骂:

    「这是从火里抢出来的吗?烫Si人了!」

    阿冷伸手接过,她的手掌早已习惯灶火的热度,并不觉得难耐,只是低头看着那番薯,神情一时静默。

    花枝摇了摇手,手指还在轻轻甩着热气,嘟囔道:「你要记得啊,这回是我请的,下回可得你请回来。」

    她语气轻快,带着调笑,像是日常的约定,又像是随口一说。但阿冷听在耳里,却觉得这句话很重、很暖,像那番薯里藏着的热气,不急不躁,却一直透进心里。

    她看着手中的纸包,那香味浓烈,温度透掌,像是某种愿望的具现。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但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确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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